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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河水中的怨气,沈清辉就知这种人伦惨剧不止一次两次,心中不忍,语气也激昂了些:“短视,当真短视!若天下女婴刚出生就被沉溺殆尽,不过二三代,这世间便要亡了!”
“怎么会被沉溺殆尽呢?”纠正沈清辉的错误观念,想到此界风气,叶歆瑶话语中免不得带了些讥讽的味道,“女孩儿养到三四岁,卖给人牙子,先能拿到一份卖身钱。若她不幸沦落烟花之地,自然无亲无故,若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父母八成会找上门来,每月的月钱能补贴家里不说,说不定家人还能捞个便宜小舅子当当。再不然呢,就是卖到别家去做童养媳,或做牛做马养到八九岁后,便与一户同样家里有儿有女的穷苦人家换亲,这样一来,两家的儿子可不就都娶上媳妇了?”
沈清辉听了,好半晌没说话。
他虽资质和机缘都不够好,为修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昔年家境却也不至于穷苦到这种程度,否则断无读书识字的可能。如今听得下界世风如此,心绪着实复杂。
正感慨着百姓生活的不易,沈清辉突然想到一桩事:“等等……,若无嫁妆,就无法挺直腰杆……可霓虹她,她能想到这些么?”
叶歆瑶避开沈清辉恳求的目光,反问道:“师兄可知许多人家为供养秀才,都往往会买个童养媳?”
哈?他们不是谈周霓虹的事情么?怎么谈到童养媳上去了?
“童养媳打小便侍奉公婆,操持家务,甚至要耕田种地,一人负担起两人的劳作,让相公得以安心读书。若男方久久不中,便与之生儿育女,若男方高中……良心一点的人家,给一个奴婢名分,黑心肠的人家,就将她转手卖掉。”说起这等丧尽天良的龌龊事来,叶歆瑶神色淡淡,没愤怒也没不甘,平静得和闲话家常一样,“周师姐无户籍,无嫁妆,偏生十指纤纤,言谈举止极为出挑不说,在世俗界之人看来更是容色倾城,灵气逼人。若不往仙魔妖怪方面想,泰半会将她当做大户人家的逃奴。我相信,若真闹到官府去,哪怕周师姐不是逃奴,也有很多人乐意给她定罪为逃奴的。”
听完她的叙述,沈清辉脸色发青,话语从齿缝中迸出:“你是说,那家伙自以为拿捏住了霓虹的把柄,才……就连处理霓虹的办法,他都想好了!”
不止是想好,还想将周霓虹的价值,从头到尾都压榨干净。若真科举不中,美人一献,什么都解决了。
对于这一点,叶歆瑶丝毫不觉奇怪:“送上门的肥肉,不要白不要,谁又会拒绝呢?若非师姐不知下界风俗,一片真心在他们看来却是轻佻过头,又怎会……”立身不正,就别怪旁人轻贱。
她与周霓虹并无感情,话语温和不假,心中却压根没将之当回事,沈清辉却不然,听得自小养大的师妹被人这样称斤论两,差点控制不住周身的杀气。叶歆瑶见状,连忙劝阻道:“沈师兄认为,是将一个宁死不悔的师姐带回去,惹得长辈雷霆大怒的好;还是将一个心生悔意的师姐带回去,向诸位长辈诚恳认错,得以从轻发落的好?”杀一个渣男,完全不能解决问题嘛,真正让人烦恼的根子,还是在周霓虹这里啊!
沈清辉知她说得正确,却掩不住心底的疲惫:“悔过?旁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姓甚名谁都忘记了,还会真心悔过?我能看出孙横乃是寡情凉薄之相,还不是什么长寿的命格,霓虹怎会看不出?她……不行,哪怕用打晕的,我也要将她给带回去!”
“眼下孙横还没露出狰狞的面貌,你若将师姐带回去,她记忆中全是对方的美好,求而不得,越发执念,说不定会直奔黄泉府,寻找孙横的转世,这岂不是给宗门添祸?”叶歆瑶拦住沈清辉,温言劝道,“不让她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师姐怎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难不成师兄想将师姐在宗门关一辈子不出去,永远护着她么?说不定师姐还会怨你,认为你阻碍了她的自由呢!”
她的话语实在太有力量,沈清辉颓然道:“你说,究竟该怎么办吧!”
“对我的话语,师姐纵然相信,也会存有一丝疑虑,怕我迫于师兄强势,对她说假话。如此一来,师姐定会重点保护孙横,我不欲打草惊蛇,便不去看孙横面相了。”叶歆瑶早早打好腹稿,闻言便道,“咱们去找孙横的文章。”
沈清辉见着孙横第一眼就讨厌,第二眼就讨嫌,莫说仔细读对方在他看来全然无用的文章,连多看孙横几眼,沈清辉都觉得烦,自然不会像叶歆瑶一般细致周到。两人又转悠了一阵子,找到孙横恩师的房屋所在,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翻出几篇孙横上交的文章,叶歆瑶略微浏览一遍,便评价道:“文采倒是不错,文章也做得花团锦簇,只可惜……太功利了。”
听见她这样说,沈清辉顺手接过一看,发现全是些无意义的歌功颂德,不由皱眉:“功利?”他怎么没看出来?
“此界皇帝因自身的日渐老迈,越发笃信道教,渴求长生不老之术。作为一个举子,破题上下得功夫,竟没有青词上下得功夫多,可见其急功近利。”叶歆瑶翻完孙横的文章,神色倒轻松起来,“我已猜到孙横该是个怎样的人……看上去花团锦簇,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盘狗肉,上不了正席,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下作手段都能用。想让这种人抛弃周师姐,实在太简单了,若是师姐真找个深情厚谊的人成家,事情才不好办呢!走,咱们去京师,若事情顺利,不出两年,师姐就会主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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