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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哥,我就是做错了,姐姐打掉孩子我没告诉你,是我不诚实,所以才多了这么多麻烦,还有以前,我每天又是偷穿你衣服又是偷跑去你公司下面发呆又是胡言乱语说我想和你住到地洞里去是我脑子时不时犯毛病,我去了医院又跑掉是我不听话!我知道,这样你不能接受,换我我也不接受,我可以改,我明天就去医院,”李白不敢让语速慢下来,越抓越靠上,抓到杨剪的大臂,杨剪还是不躲,他差点就扑上去抱他了,“我就找那个医生,他问我什么我都说,我不跑了。”
“需要他的预约电话吗?”杨剪问。
李白完全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那个拥抱还没发生就僵在他怀里,连同那些话语也是,无限膨胀却又无处可去,要把他压扁。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瞳仁里全是茫然困惑,又仿佛空空如也,嘴唇微张,他像刚跑了几千米那样喘气。
“我明白了,我知道!”他怕自己呆久了,杨剪就没耐心地走掉,“那我可以出国,我听你的话,去散散心长长见识,哥,那个琳达姐,我马上就联系她,等我出去一定好好干活我一定听你的话……”
他说不下去了,挨了多大的欺负似的,脸到脖子憋得通红,手也是红的,泪水大颗大颗从脸颊滚落,灌进脖子,还是滚烫的,连忙埋头胡乱地擦,因为杨剪并没有抬手帮他的意思。
“注意安全吧。”杨剪把箱子拉到门口,他果然要走掉了。
“等一下!”李白叫道,他冲回卧室从床下拉出一个鞋盒,之后就跪在那儿,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那是他的百宝箱,破盒子存了好多年了也不愿意丢,杨剪也知道,有一年他过生日,杨剪还在里面悄不吭地放了一条项链,别在写着“生日快乐”的卡片上,坠子是一个正五边形贴着一个正六边形,还各自长了一条尾巴。做工不算精致,都是由金属丝组成,但很结实,连接处还有焊接的痕迹。
生日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发现它,捧着它过去问,杨剪就告诉他,这是血清素的分子式,又叫5-羟色胺,是一种让人产生愉悦情绪的神经递质。
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杨剪当时在笑,笑着看他满脸云里雾里,笑着捏他的鼻子。
李白手指擦过五边形的棱角,不敢停留,摸到盒子底部。他抽出一张带塑料壳的光碟,那是张专辑。窦唯的《黑梦》,1994年出的,早就绝版的东西。
“我收到了,我记得你很喜欢他……我就在大柳树鬼市找的!”李白不想那么垂头丧气,强迫自己的结果就是又哭又笑,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难看,“本来想生日再送,但我出了国到时候肯定回不来……你拿着吧,哥,你拿着。”
“别还给我。不要还给我。”这几乎是央求了。
杨剪当着他的面把箱子拉开,摊平,默默把专辑夹在两本厚到蓬松的工图笔记之间。
“是不是我出了国,我们两个都静一段时间,再见面之后,我们还是有可能的,”李白又把两手背在身后,指腹已经被他掐出血了,“我会好好出去的,然后很乖很乖,注意安全。我每天都想你……这没问题吧?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嗯。”杨剪低着头对付那磕磕绊绊的旧拉链,李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在链头上捏得发白的指尖,“保重。”他又哑声道,迅速站了起来,待李白看清时他已面朝大门,把箱子拉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行李箱有时磕碰上墙壁,在楼道回荡出孤零的声响。
办护照、辞职、关注外汇,这些从没做过的事,真正上手去做,倒比李白所想友好许多。那段日子他很难说清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晚上家里只剩自己一个活着的,有多寂寞?吃东西吃到一半突然开始犯烟瘾,满嘴抽得都是苦味,那些凉掉的香喷喷的食物再咬进去就觉得非常恶心,跑到马桶前抠也要把刚吃的都抠出来,有多莫名其妙?辞职前拿着用惯的剪子却总是划伤自己弄脏客人的脸,又有多难堪?时间过去了,再去回想,好像也想不起来了。
李白只觉得平静,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哭过,只是按部就班地做已经决定好的事,和自己说,这是充实,拿着一块橡皮擦,渴望擦掉以前的错误。那张白纸被铅笔涂满也不过是要擦除的面积比较大,耗时比较长而已。他应该是有橡皮擦的吧。直到最后他的平静才被打破,也不知道谁动的手,那天琳达姐打电话说,签证办下来了,机票也在路上要他记得去邮局取,李白在计划表上打了个小勾,又骑车去换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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