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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暗自思想了回,又有些犹疑道:“你这话倒是有些理,只怕孔氏那个不安分的不肯答应,又抑或口中奉承着我,心上另外打着自己的盘算,我岂不是有吃不了的亏。”王熙凤又道:“太太是老爷三媒六证娶了来的,谁能越过太太去?且迎春在太太手上呢,不怕她□鬼。再者这样的事,自然是我替太太去问一问孔姨娘,哪能叫太太走这一回呢。”邢夫人听着也就道:“我的儿,你且让我想想。”王熙凤知道邢夫人的性子,悭吝愚顽,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一回就能决断的,也就答应了,又陪着邢夫人说了回话,才退了出来。门前平儿顺儿接了她,平儿就道:“奶奶可是要回去了?”
王熙凤就道:“我往孔姨娘房里走一回,你们在这里等我。”说了,点手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叫她引着往孔姨娘房中走去,到得房前,那小丫头就扬了声道:“孔姨娘,二奶奶过来了,你老出来接一接吧。”话音未落,就见洋红绉门帘子一动就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走了出来,生得合中身材,白生生的脸上几粒微麻,单眼皮儿,算不上有颜色,倒也清秀,见着王熙凤就蹲了请安,脸上笑道:“二奶奶好。”又立起身来,回身打起了门帘子,里头就走出个二十余岁的美妇人来,云髻雾鬟的,插着珠钗金簪,耳上垂着明珰,袅袅婷婷出来,见着王熙凤就要行礼,王熙凤忙过去拉着,笑道:“我送太太回来,忽然想起迎春妹子也有五六岁了,上回路上见着,都像个大姑娘了,特地过来瞧瞧。”
孔姨娘忙笑道:“劳动二奶奶了。”说了又向着那丫鬟道:“小月,叫姜氏把姐儿抱过来。”说了就把王熙凤往里请。王熙凤脸上就是一笑,踏步进去。这是她头一回进孔氏的屋子,先四下打量了一回,见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铺设精美,玉瓶香炉,西洋钟表,无不备具。外头这一间,正面一对大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两副脚踏;中间一只高几,几上放着茗碗瓶花。地下四只扶手椅,相对而放,也一样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其馀陈设,不必细说。同王熙凤看过的赵姨娘的屋子相较,几不可同日而语,显见得这个孔氏在贾赦心上还颇为得意。
孔姨娘引得王熙凤走在屋内,就请她上座,王熙凤就笑说:“这是老爷太太坐的,我僭越不得。”说了就在下手大椅上坐了,孔姨娘亲手奉了茶来,笑道:“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二奶奶将就了。“王熙凤见她言语行动百伶百俐,模样儿又标致,不由暗自纳罕,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生出了二木头迎春来,脸上笑道:“我来瞧迎春的,孔姨娘就不必忙了,也请坐。”孔姨娘这才答应了,在王熙凤下手的椅子上坐了。
不一会迎春就由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牵着走了进来,那妇人笑道:“姨娘,姐儿来了。”孔姨娘忙立起身来,走下几步道:“姜氏,快见过二奶奶。”又推迎春过去叫嫂子。
姜氏见上头一个十五六岁的美人儿,生了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粉光脂艳的,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忙跪下磕头,口上称着:“见过二奶奶。”姜氏也是旧人,王熙凤记得姜氏十分的不堪,仗着自己奶过迎春,眼里连家规王法也没有了,一家子都辖制起软懦的迎春来,竟还敢偷主子的东西当做赌资。想在这里,王熙凤的脸上就不大好看,下死眼看了姜氏几眼,才叫她起来,又招手叫了迎春过去。
迎春怕生,只是缩在姜氏身后,张大着乌黑的眼睛看着王熙凤。王熙凤见她这样怯弱全不是个大家小姐的体统做派,不仅皱眉,久已忍耐的火烈性子险些儿又上来了,勉强忍住气,招手叫迎春过去。迎春还自迟疑,倒是孔姨娘觉着贾琏乃是贾赦的嫡子,迎春与他再没妨碍的,他的妻子再不能为难了迎春去,就推着迎春过去,笑道:“姐儿怕生,二奶奶别见怪。”
王熙凤就笑说:“自家兄妹,哪里计较这个。”说了就拉着迎春的手,细细问她几岁了,平日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穿什么,读过书没有等语。迎春这是到底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见眼前这个女子,言语和气,相貌也美丽,渐渐就不怕了,慢慢地答了王熙凤的话,王熙凤就笑了,伸手摸了摸迎春头上的两个小髽鬏,又弹了弹迎春耳上的小金铃,笑道:“好乖的姐儿。”说着就解下项上戴着的金项圈来,亲手替迎春带上。
孔姨娘忙道:“二奶奶,这太贵重了,可使不得。”王熙凤就微微把眉头一立,道:“我给我妹子东西,要你急赤慌忙的。”说了就向姜氏道:“姜氏,我只说一回,你同我记着了,姐儿是老爷的亲女儿,是琏二爷的亲妹子,若是叫我知道你哪里不周到了,仔细你的腿罢。带姐儿下去。”孔姨娘听着王熙凤这几句,不免疑心着姜氏趁着自己不留意,背地里亏待迎春了,叫二奶奶知道了,二奶奶以为伤了她贤良的面子,所以今儿才过来敲打一番,又看着自己女儿跟着姜氏之时,果然有些不情愿。她是个外头娇媚,心里有成算的,不禁暗自咬牙。
王熙凤故意在孔姨娘面前亲近迎春,她也是有过女儿的,自然知道小孩子喜欢听什么,果然哄得迎春就肯亲近她,再者她亲娘在这里,冷不丁儿叫带下去,自然不能情愿,只消她有一丝不情愿的神情露出来,孔姨娘是做人娘亲的,看得这样不免会有疑心,只消她有疑心,下头的话就好说。就在上头看着孔姨娘,果然见她盯着姜氏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不愠来,王熙凤脸上就是一笑,就道:“迎春是个好孩子,只是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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